從螞蟻"畢業"後，他們投身Web3

科技界備受期待的兩大技術革命,一是AI,二是Web3。AI預計將重塑生產力,Web3則被寄望於重塑生產關係。

2023年科技圈幾乎每天都有重磅新聞,這是生成式AI元年,也是Web3的深度熊市。Web3今年融資總額僅36億美元,同比2022年的160億美元下降78%。上半年AI領域融資達250億美元。加密貨幣最大創投Paradigm開始將關注範圍擴大到AI。

曾認爲"Web3很性感"的人們,如今覺得"Web3不再性感",轉而關注AI。

但不得不承認,此次Web3的深度熊市比往年熱鬧一些。熊市中,依然有人討論合規、零知識證明、比特幣ETF。也有人選擇在此時入場。

"在螞蟻時我經常和同事討論AI和Web3,它們的發展軌跡很相似。"李傑力(Jerry Li)對比說,六十年來人工智能共經歷3次浪潮,每次都有數十億至百億投入,高潮和低谷不斷交替,直到OpenAI橫空出世。"這種新的大型技術革命,需要經過多個週期,才能帶來跳躍式發展。"

Jerry Li曾有幾個顯眼標籤:前螞蟻鏈總架構師、前蘋果中國研發總監、山西省高考狀元,如今又多了一個 - Web3新人。

嚴格來說,Jerry不算Web3新人。從清華畢業後,他在硅谷工作10多年,2015年回上海組建蘋果亞太研發中心。2017年,Jerry加入尚未升級爲"螞蟻鏈"的"螞蟻區塊鏈",職級P10。

"行業還太早期,比AI還不到它上一輪發展階段。目前整個加密貨幣市值還不到蘋果一家公司市值的一半。"相比前東家,Jerry認爲Web3的蛋糕還太小。

當然,相比年過半百的AI,Web3似乎還處於青春期。Web3概念首次提出是在2014年,其前身"加密貨幣"和"區塊鏈"概念也不過是2008年通過中本聰的比特幣白皮書首次提出,距今僅15年。

叛逆、不穩定,Web3正經歷陣痛期,讓"家長們"看了直搖頭。去年11月市值320億美元的FTX崩塌後,各地監管開始給這個"皮孩子"套上緊箍咒。

在這個關口,2022年底Jerry離開螞蟻鏈,全身心投入Web3,創業做公鏈項目Artela。他表示短期內不會考慮做別的事。談及原因,Jerry用了螞蟻的名言:"因爲相信,所以看見。"

Artela選擇的是公鏈賽道,屬於Web3的基礎設施,也被稱爲Web3的"高速公路",有路才能運輸萬物。

公鏈賽道中,已有發展多年的Web3創世項目如以太坊,憑藉生態"網路效應"建立了護城河,後面還有多個全明星陣容項目。

現在選擇這個較擁擠的賽道,《WSJ》與Jerry討論了他對"先發優勢"的看法。

"公鏈市場雖然競爭激烈,但還很不完善,都有很大差距。"最近Jerry在全球跑會,這是他適應新身分的第一步。跑了一圈後,信心反而增強了。"和衆多項目交流後,我們的信心增強了。"

Artela與其他鏈最大的不同,不在於現在有些"內卷"的可擴展性,而是功能上的可擴展性,並且兼容以太坊虛擬機,開發者可以一鍵轉移應用。

這是爲未來的大規模採用做準備。

大規模採用,是Web3人常掛在嘴邊的詞。在其他語境中,它也可以被形容爲"行業的iPhone時刻"和"最後一公裏",但核心問題很明確,如何讓普通人都能使用Web3?

螞蟻"黑幫"在互聯網時代就是大規模採用的推動者。在他們看來,大規模採用更接近在Web3中再搭建一個"支付寶"。

當然他們有豐富經驗。Artela的CTO邱鴻霖(花名:CP)曾負責螞蟻旗下數字藏品平台鯨探的底層架構支持,他表示,鯨探早已通過春節集五福活動實現日活過億。"當時就已經做到鏈上穩定處理億級交易,以太坊才數百萬,從某種程度說,螞蟻鏈已經實現了真正的大規模採用。"

CP是螞蟻鏈團隊的元老,2015年就加入了最初形態的螞蟻鏈,當時還是一個興趣孵化小組。

"他們說,螞蟻裏如果有人想聊區塊鏈,問到第二個人就一定會提到我的名字。"CP頭發微卷,說話帶點廣東口音,似笑非笑的讓人覺得在聊家常,但仔細聽內容很專業詳實。螞蟻鏈擁有全球最多區塊鏈專利,CP一個人就擁有數百項。

關於可擴展性,CP舉例:"遊戲除了前臺玩家輸入,還有後臺,比如地圖刷新、時間和天氣變化,或者大boss死掉小怪也會跟着消失等,區塊鏈沒有後臺任務,因爲所有執行都需要用戶交互。"

未來在Artela上運行全鏈遊戲,可能會變成"沒了你,地球照樣轉",即玩家設計規則,系統自動運行。

對於現在連下棋都有點困難的區塊鏈來說,要實現交互不卡頓,對計算層要求更高。"我們想達到以太坊的百倍。"得益於在螞蟻鏈積累的經驗,CP補充說,"其實現在測試數據顯示,我們在計算層面已經接近兩個數量級了。"

但他們並不想取代以太坊,以太坊上的項目可以一鍵轉移到Artela。CP總結Artela的特性:"簡單說,把以太坊虛擬機比作區塊鏈的CPU,我們就是在區塊鏈上加了個GPU。"更簡單地說,以後可以在區塊鏈上玩大型遊戲了。

"互聯網金融時代的借唄、花唄,都是從0到1的創新,我們這羣人都經歷過從模糊概念變成具體商用產品的過程,知道背後的復雜度。"CP認爲,在公鏈時代再走一遍同樣的路,挑戰很多,但好在有經驗可借鑑。

Artela的大部分團隊成員都來自螞蟻。"十幾個人的團隊默契度很高,工作效率堪比二十幾人。"成立僅數月,Artela就獲得600萬美元種子輪融資,由Shima Capital領投,A&T Capital、Big Brain Holdings、SevenX Ventures、Dispersion Capital、Amino Capital等參投。

Artela的測試網已於9月上線,目前對生態合作夥伴採用定向邀請制。DeFi和全鏈遊戲可能是未來的發力點。CP說,Artela不打算採用公鏈常規的空投等組合拳,而是想與生態應用探索創新。他們接下來幾個月將潛心開發,12月左右正式公測。

螞蟻鏈在某些Web3領域確實做到了天花板,能穩定支撐億級日活。但他們的活躍又與Web3隱隱約約隔離開來。

正如Web3去中心化底色應該帶來"開源",而非"專利"。比起國外技術主流的公鏈,更適合國內語境的無幣區塊鏈(聯盟鏈)也有些"氣場不合"。螞蟻鏈希望在國內走出一條不同的Web3道路 - 開放聯盟鏈,產業Web3。

早在2017年螞蟻就已相信區塊鏈的未來。當時行業雖未成型,但螞蟻已將區塊鏈視爲核心戰略。"當時螞蟻說要重點投入,但其實也沒多少人懂,我們是個很小的團隊。我看了很多國外文獻和報道後,覺得這個東西很有潛力,特別是在全球化背景下,能有金融應用,我認爲非常有價值。"

擔任首席架構師的Jerry研究了比特幣和以太坊的白皮書,隨着深入研究,他越發相信,區塊鏈是"用科技服務金融"的下一階段。

同年,螞蟻鏈的"一哥"蔣國飛加入螞蟻金服,擔任副總裁兼金融科技事業線總裁,主管螞蟻區塊鏈。螞蟻鏈在集團內的戰略地位不斷提升。螞蟻鏈風頭正勁,跨境匯款、供應鏈金融、電子票據、司法存證等基於產業端的應用全面開花。

2018年,支付寶香港推出基於區塊鏈的跨境匯款功能,超18萬名菲傭匯款回家時,不再需要等待數日並支付高額跨境手續費。普惠金融,螞蟻很早就實現了成功案例。

CP也一度成爲公司的網紅工程師。馬雲在第二屆世界智能大會上提到了CP和他廣爲流傳的相親小故事。

"我們螞蟻金服有個工程師,他相親簡歷上寫自己是'工程師',寫代碼的碼農,結果沒人點開他的簡歷,女孩對他沒興趣,後來他把簡歷改成'區塊鏈工程師',收到了兩百多封求愛信。"

2020年,螞蟻區塊鏈宣布品牌升級爲螞蟻鏈,公司高層表示,這一決定"不亞於決定成立支付寶"。

但3年過去了,深耕產業Web3的螞蟻鏈,並沒有迎來真正"支付寶"級別的應用。

以跨境匯款爲例,螞蟻相關負責人告訴《WSJ》,跨境匯款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壁壘,但每個國家的政策和監管對這項技術的支持度不同,因此此類項目更接近定制化。"我們當時和渣打銀行的合作,他們本來就是我們長期合作夥伴。"

即使是春節期間日活上億的鯨探,也面臨藏品滯銷、難以破圈的問題。此前鯨探推出的數字藏品多爲人文類藝術品,很難讓年輕人覺得新潮。"不過我爸爸很喜歡,這是我做過的產品裏他唯一一直在用的。"CP的工作內容很受家人關注,鯨探或許是其中最容易理解的產品。

"雖然螞蟻在金融科技已經非常領先,但國內監管框架主要還是聯盟鏈。這其實拿掉了區塊鏈的精髓,即以數字資產作爲價值代表。我覺得未來還是要走公鏈道路,但公鏈目前在國內沒有土壤。"Jerry更看好公鏈的前景。

剝離了數字資產概念的聯盟鏈,確權激勵無從說起。"聯盟鏈只承擔了數據層面的東西,要真正重構生產關係,我覺得現在還遠遠不到那個階段。"

"要真正跑通一個商業化場景,光有鏈還不夠,現在很多環節的技術支撐都不到位,端到端跑通還是比較難。現在的應用場景,其實只需要用數據庫加權限設置就行,如果硬要上區塊鏈系統,似乎有點畫蛇添足。"

CP有多個聯盟鏈應用場景搭建經驗。他舉例,利用區塊鏈技術的食品溯源,本有望根治"毒奶粉"等食品違規現象。

但現實是,沒人願意爲更好的系統買單。"食品溯源涉及食品生產、海外運輸、入關到平台售賣,是整個產業鏈的事。所有人都需要接入區塊鏈工作,但最終到消費者手上時,價格一分錢沒漲。"

"產業鏈上很多公司都是被動拉進來的,沒有共識。"共識是Web3的核心推動力,也是事半功倍的祕訣,但現在市場還遠未達到那個程度。

在獲得"共識"之前,聯盟鏈似乎可預見地將長期處於尷尬地位。圈外人不認識,圈內人不喜歡。

在螞蟻時,Jerry加入了與公鏈相